第八章(1 / 2)

也许是心情好,自救回满儿之后,胤禄伤势的痊愈速度便极快,一个多月后他已能行动自如了,就连太医都感到意外得很。

“卑职原以为至少要四、五十天后才能进展到这种程度,约莫是因为十六爷能专心养伤,才会痊愈得如此之快。”

“我想也是,”满儿凝望着正与塔布说话的胤禄,目光中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愧疚。“打从他受伤开始,不是忙著救我,就是为我担心,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好好养伤,伤势没有恶化就已经很不错了。”

瞄著胤禄稍稍犹豫了下,太医突然压低了声音俏声说:“其实,在福晋被叛逆抓去之后,虽然吃了解毒葯,但十六爷的伤势反而更沉重了,因为他不仅不肯安静养伤,甚至因为巡捕营始终追查不到叛逆的藏身处,十六爷便坚持要亲自出城去探查福晋的下落。

“两日后,十六爷即因此心力交瘁而高烧昏睡不醒足足有三日之久,甫一醒来便又吵又闹著要前去寻找福晋,卑职劝不住十六爷,只好去告知皇上,皇上顿时大发雷霆之怒,亲自跑来威胁说要把十六爷捆绑在床上,若非如此,王爷犹不肯静下心来养伤呢!”

投注在胤禄身上的眼神柔情更深了,满儿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我能早些明了他的心意就好了。”

“还有啊!去救回福晋那日里,卑职原是不准十六爷下床的,可十六爷威胁卑职,待他砍了卑职的脑袋之后,他照样能下床。”太医苦笑。“不知福晋注意到否,当日为了遮掩十六爷的憔悴,他还特意叫丫鬟替他扑上白粉掩饰。”

“嗯!玉桂告诉过我了。”满儿颔首道。“难怪当日我看他虽然瘦了很多,但脸色好像还不错,谁知一回府里来净个脸就变了个样子,神态憔悴委靡不说,那双熊猫眼竟然还顽固地留在他脸上,而且当天晚上他就开始发烧了。”

“自福晋回来之后,十六爷才算是真正开始静下心来养伤。”

“不过,他已经瘦了好多了呢!”满儿怜惜的目光在胤禄身上打量。

“所以卑职才要十六爷多调养些日子。”

“这我当然会为他多加调养,只是”满儿微叹。“真希望能多为他做点什么。”

太医微笑着收回搭在满儿腕脉上的手。

“福晋身体健康,胎儿亦安稳,卑职以为这样就足以令十六爷心满意足了。”

“早知道我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满儿摸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我想确定的是爷他的身体状况,实际上的,而不是敷衍安慰我的话。”

“不是敷衍安慰,福晋,十六爷再过半个月后便可恢复工作了。”

“半个月吗?”满儿沉吟。“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太医。”

太医离去后,满儿一等胤禄和塔布谈完之后,便拖著他顺著长廊走向后圜,塔布与乌尔泰随侍在后。

“爷,太医说你半个月后就能恢复工作了呢!”

“我知道。”

“那爷您”满儿偷眼瞄著他。“如果皇上再要您去歼灭叛逆组织,您还是要去?”

“嗯!”“雍王爷的血滴子也仍是归你统御?”

“嗯!”“雍王爷若要你去帮他杀人,你也要去?”

“嗯!”“哦!”满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胤禄侧过眼来俯视她。“你没有其他话要说?”

“有!”满儿毫不迟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亲昵地抱住他的手臂。“只要爷喜欢,请爷迳自去做吧!”横竖她反对也没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支持他,然后嘿嘿嘿狐疑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好半晌,胤禄才慢吞吞地问:“你想做什么?”

螓首微仰,满儿一脸无辜地对上胤禄。“咦?我有要做什么吗?没有哇!”

又盯著她看了好一会儿,胤禄才将视线拉回前方。

“你最好不要再给我惹麻烦。”

“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你在,我怕什么?”满儿低低咕哝,一面扯著他转向沁月亭。“啊!对了,爷,为何从不见雍王爷来探望你?”

“四哥上朝鲜去了,回京后他是有来看过我一回,那时你在睡乍觉错过了。之后他又要准备祭告三陵,所以没有空再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睡午觉了。”满儿有点懊恼地嘟囔。

“你想见四哥?”

“当然啊!你每个兄弟我都想见见啊!”特别是雍王爷,非见不可!还有康熙皇大爷,她也得和他“聊聊!”

“那就等阿敏济成婚之时,自然可以见到我所有兄弟。”

“咦?皇上决定了吗?”

“皇阿玛是决定了,可是阿敏济跑回漠南去了。”

白眼一翻“那你还说!满儿咕哝。难怪有好一阵子没见到阿敏济了。

踏入沁月亭落坐,玉桂与佟别早已在那儿备好糕饼点心了。

先“体贴”地揑了一块茯芩饼塞进他嘴里,满儿再漫不经心似地“随口”问:“爷,你可知道现下是谁在追缉我舅舅那班人吗?”

“自然是九门提督。”胤禄漠然道。

“结果?”

“不知道,他并不归我辖制,毋需向我作任何报告。”

沉默了会儿,满儿才又自语般地喃喃道:“老实说,我实在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连我都知道这样未免太过冒险了呀!”

“他们的确是在冒险,因为双刀堂和匕首会的首脑人物都被处决了,只余下散落各地的余孽,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倘若他们想在短期间之内再将他们聚集起来,并让他们服膺领导,便需做出几件足以令大家心眼口服的大事来,狙杀剿灭双刀堂与匕首会的我,以及救回被抓的同伴,这就是他们的选择。”

“原来如此,那”又丢了一小块玫瑰花饼进他嘴。“听说山东那儿有人做乱,那事儿跟我舅舅有关吗?”

“不知道。”

“咦?你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你受伤没到宫里去,但既然侍卫班领三天两头来向你作报告,他应该会提到吧?”

“没有,”胤禄淡漠如故。“除非皇阿玛别有旨意,否则我只管皇城大内的安全,其他一概不问,侍卫班领自然也不会对我报告那种事儿。”

“嗯这样啊那么呃?你不吃了?”

抓住她揑著一块金丝糕的手放下“你想问什么就问,不必这样套我的话儿。”胤禄冷漠地说。

满儿皱皱鼻子,然后很乾脆地问:“很简单,我想知道我舅舅的事。”

“我完全不知。”胤禄回答得也很爽快。

“欵?”满儿呆了呆。“一点都不知道?”

“一点儿都不知。”

满儿不觉失望地噘起了小嘴儿“这样啊”金丝糕还是顺手塞进了胤禄的嘴里。“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胤禄无语,默然端茶啜饮,满儿也没兴趣再喂他了,兀自趴在石桌上无精打采地凝注他那张始终冷淡漠然的娃娃脸,心中暗暗思索著究竟该如何探听出她想要知道的问题呢?

可看着看着,她的思绪逐渐远飓,那双丹凤眼也开始骨碌碌的乱转起来了,未几,在双眸停止转动发出诡谲光芒的同时,唇畔亦悄然扬起一抹顽皮的笑容。

“爷”

“嗯?”

“又是一年过去了ㄋㄟ。”

“嗯!”又是一年过去?现在都二月了“年”不是过去很久了么?

脑中警钟锵锵乱响,玉桂、佟别互觑一眼,不约而同倒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退退

“爷”

“嗯?”

“您已经二十七了ㄋㄟ!”

“嗯!”二十七?

好危险的数字!塔布与乌尔泰互颅一眼,也下约而同倒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退退

“爷”

“嗯?”

“那为什么您看起来还是只有十六岁呢?”

老早躲到后殿去的玉桂、佟别、塔布与乌尔泰,很快就发现他们躲得不够远,一眨眼,福晋就尖叫过来了。

“谁教你老是摆酷嘛!明明是娃娃脸说,看起来真的很滑稽耶!”

当满儿挺著六个月大的肚子,又叫又笑地拚命往前殿跑去时,眼前人影一晃,什么都尚未看清楚,她就砰一下撞上去了。

“你老是自投罗网。”胤禄扶住她低喃。“你想到哪儿?又想溜到外城去了么?”

满儿吐了吐舌头“人家哪有溜,是正大光明的去!”

“要上万明寺找小七?”

“对啊!你要不要一块儿去?”满儿又习惯性地挽上了他的手臂“今儿是花朝节,外城很热闹的哟!”她挤著眼怂恿道。

“我不喜欢热闹,不过”胤禄低眸看看她的肚子。“我陪你去吧!”

满儿脸容上马上燃起一片惊喜的光彩。

“真的?太好了,这是咱们头一回一块儿上外城去耶!”

“你想要我陪你出去?”

“那是自然呀!苞你一块儿比较有趣啊!”“为什么?”现下他可不是金禄。

“为什么啊?”眼珠子又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因为啊”挽著他的手突然放开了“我呢”满儿退后两步。“可以跟人家说”

她猝然转身就跑。

“你是我弟弟咩!”

在外城里,西城永远比东城热闹,因为西城有个天桥;即使是在这人人往郊外跑的花朝节里,天桥依然是喧嚷嘈杂热闹得不得了,因为女人要欣赏的是郊外的花儿,男人要欣赏的却是城里的花儿。

所以一路走一路逛,不过转个眼,胤禄就把满儿给弄丢了,找了一会儿仍是找不著,他略一思索,即举步朝万明寺而去。

在这同时,小七正领著满儿离开万明寺,目的地则是八大胡同。

陕西巷里觅温柔,店过穿心回石头;

纱帽至今犹姓李,胭脂终古不知愁。

皮条营有东西别,百顺名曾大小留;

变罢斜街王广福,韩家潭畔听歇喉。

八大胡同并不是一处地名儿,而是八条胡同的总称:陕西巷、石头胡同、小李沙帽胡同、困脂胡同、东西皮条营、百顺胡同、王广福斜街与韩家潭。

不过,事实上并不仅仅是这八条胡同而已,这种专营女人含泪卖笑,以供官僚政客、公子王孙一掷千金以比阔气的销金窟在八大胡同这一带儿可说是鳞次栉比星罗棋布,江南佳丽北地困脂,粉白黛绿瘦燕肥环,真可谓海陆杂陈香闻十里,可也没有人去细数过,总之,就是不老少!

“你确定那儿一定问得到?”

“不确定,”小七两手一摊:“我早说了不是,只要出了城我就没辙了,最多只能探听到这么多而已。”

“没关系、没关系,剩下的我自己来问就好了。”满儿安抚地拍拍他的肩。

“可是”小七犹豫了下。“你这样好么,满儿姊?或者是因为那人?”

“嗄?那人?”满儿困惑地瞟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是说”小七顺手一扯将她扯进百顺胡同,再转入陕西巷之后才放开她。“我是说”他瞄一眼满儿的肚子。“小七一直在猜,这孩子大概不是那个什么金爷的,而是你现下里在追查的那个人的吧?”

“欵!”满儿吃惊得差点跌一跤。“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白眼一翻“这还用问吗?因为那个老头子已经老得连床都下不来了,自然不可能有孩子了呀!”小七的口气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的孩子必定是你在追查的这个人的,因为满儿姊快生了,所以才急著找到他,对吧?”

“老头子?”满儿脸上的表情非常奇特,眉梢嘴角还有点不良抽筋。“你你为什么会认为爷是老头子?你没瞧见过他吗?”

“没啊!但是”小七不屑地哼了哼。“瞧他躺在床上喘得好像随时都能断了那口气儿,说起话来比蚊子叫还没力,还嚷嚷著说什么他要自己去救你,小七差点没当场笑给他看!”

“是喔!”满儿呛咳一声。“那你你不知道你去见的究竟是哪位爷吗?”

“没人告诉我啊!”小七耸肩道。“而且斗大的字儿我又不认得几个,哪晓得那块侍卫腰牌上写的是啥?”

“这样啊”满儿又呛咳了好几下。“可是我在追查的是我舅舅耶!”

“欵!满儿姊的舅舅!”这回换小七吃惊得差点跌一跤。“可是那满儿姊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满儿骤然转过脸去另一边抖呀抖的。

以为自己戳到她的伤心处惹得她掉眼泪了,小七忙道:“对不起,满儿姊,我不问了就是,那那”他有点慌乱。“说说满儿姊打算怎办好了,现下里满儿姊夹在满人汉人之中,肯定不好过吧?要不要小七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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