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杨花点点是春心心,
替风前,万花吹泪。
遥岑寸碧,有谁识,朝来清气?
自沉吟,甚流光轻掷,
繁华如此!
--张炎西子妆慢
南齐谢朓诗云:“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都。”
这帝王都指的就是北濒长江,南拥群山,景色壮丽秀美,山水城林相映成趣的南京;春可游牛首烟岚、夏可赏锺阜晴云、秋可登栖霞胜景、冬可观石城霁雪,可见南京美景胜境之一斑。
而秦淮十里、六朝金粉,文运昌盛、市肆繁华,悠久的历史文化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相互辉映,人文景观荟萃,更使南京的山山水水别具有一种独特的美,那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予人以遐思和警醒。
三国时,蜀相诸葛亮曾临南京而赞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都也。”可见南京地势之美善与险要。
那东郊的钟山蜿蜒如龙,西侧则是清凉山雄踞似虎,气势磅砖的长江自西向东横穿城池,又有千顷后湖、百里秦淮之青秀,有高山、有深水、有平原,此三种天工,钟毓一处,山环水绕,无怪乎诸葛亮拜见孙权时,会力谏孙权迁治于南京了。
清凉山,又名石头山,俗称鬼脸城,亦称石城山。由于长江逼近山的西麓,江水不断冲刷,使山的西坡成为近乎直立的悬崖峭壁,因为形势险峻,历代帝王都把它当作为守卫南京的屏障。
如今,在这虎踞之上,也就是临江的悬崖峭壁顶,却险险地伫立着一栋幽静小楼,在小楼四周,有几丛修葛,数株雅竹,最多的却是梅花数十株。
每年冬末,经受了风雪严寒的考验,梅花含苞待放,到了早春二月,大地尚未完全复苏,群梅却已冲寒怒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风光旖旎、冷香扑鼻,沁人心脾。
在梅树间,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径蜿蜒通向楼前,小楼是以白石砌造的,从二楼阳台上垂下翠绿攀藤爬伏,底层的曲廊围栏伴着海棠碧桃,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漆着浅浅的蓝,糊窗的棉纸则如雪花般白,远远望去,真有如仙境般优雅。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淡淡的月光,稀疏的星辰,在这寂静的夜里,在早冬几许梅花香中,银灯荧荧地照着雪也似的白色窗纸,透出两条无限美好的黑影,一坐、一立。
“三小姐,您真的要嫁?”清脆悦耳的嗓音,透着不甘心的语气。
“爹娘为我许下的亲事,我怎能不嫁?”另一个无限甜美轻柔的语声,却是那么淡淡的无所谓。
“可是可是那家伙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呀!”
“是么?虎玉,”依然是淡淡的口气,好象讲的事与她完全无关似的。“饶公子可是金陵首富之子呢!”她微俯着螓首,似乎正在看书。
“那又如何?小姐您才不希罕那些个俗物呢!”站立的黑影--虎玉不屑地说。“虎玉早打听过了,那家伙仗着家里有钱,成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每日不是吃喝,就是嫖赌,花钱如流水,散财童子也没他那么慷慨。而且身边女人一大堆,从城南排到城北都不够排,人家说他是风流,我说他是下流!”而且是下三流!
“那也难怪,谁教饶公子是金陵第一美男,姑娘家当然是趋之若骛了,”坐着看书的黑影--三小姐轻拂了一下青丝。“他有那条件,人家也是心甘情愿,旁人也没话讲了。”
“但是,小姐,您就要嫁给他了耶!”虎玉抗议。“您可知道,饶公子他爹原本是想赖掉小姐这件婚事的,因为他们以为老爷和夫人在靖难之役时去世了,所以小姐已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个身无恒产的孤儿怎么配得上他们饶家?所以打算另外找个名门闺秀或富家千金作媳妇儿。
“可没想到那家伙却说什么也不要,找了各种理由推托。结果拖拖拉拉地到了如今这会儿,他爹娘总算认输了,问他要娶谁作媳妇儿,谁知道他竟然说要怡翠院的花魁作老婆!”她的声音气呼呼的。
“哦!是这样吗?”三小姐漫不经心地应道,同时轻轻翻了一页书。
“是啊!三小姐,真是太过分了!”虎玉忿忿道。“他爹娘吓得差点病倒,说饶家怎么可能要个窑姐儿作媳妇儿呢!”
“那倒是,饶家声大名大,是不太可能让个花魁进门。”
“所以啊!他爹娘只好搬出您这位幼年时即订定下的未婚妻,说什么饶家不能毁婚啦!而且不能再拖下去啦等等之类的。”
“所以他就答应了?”
“才不呢!”虎玉似乎更火大了。“那家伙居然还是说不要,听说他们还吵了好几次呢!最后那家伙终于提出条件来了,说什么除非也让那个花魁进门,否则他谁也不娶!”
三小姐轻笑。“饶伯父一定很作辣。”
“三小姐,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呀!”虎玉啼笑皆非。“他爹答应了耶!说只要那家伙肯把您娶进门,他就可以收了那个花魁作侍寝”
“真的?太好了!”
“呃?”虎玉顿时愣住了。“太太好了?”
“是啊!这样他就不会来烦我了。”
“嗄?”
三小姐放下书。“其实我并不想嫁人,但是爹娘却一定要我嫁给他,幸好他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如此一来,岂不正好可以他过他的风流日子,我过我的平静生活,彼此不相干涉,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吗?三小姐您是这么想的吗?”虎玉不以为然地说。“可要是他一瞧见了您”
“我会让他连看也不想再看我一眼了!”三小姐断然地道。
虎玉不由得蹙眉“可是,小姐,”并欲言又止地瞧她一眼。“虎玉实在不懂”
“说吧!”
又犹豫了一会儿,虎玉才呐呐地道:“老爷夫人为什么要替小姐定下这门亲事?他们他们不是那种人啊!”三小姐沉默片刻。“爹娘说这是他们欠人家的。”
“欠饶家?”
“不是。”
“不是?那是欠谁?”
“爹娘没说,只说等我嫁过去之后就会知道了。”
“可是”虎玉又獗起了小嘴。“就算是老爷夫人真欠了人家的好了,可也不能拿小姐的终身幸福当人情还呀!”
“不,娘跟我说过,只要我愿意的话,饶公子会是个很好的丈夫。”
虎玉马上不屑地哼了一声。“才怪!”
“无论如何,既然饶公子已有他爱,那么我嫁过去也是无所谓的,”三小姐平静地说:“只要能保有我原来的生活,这也未尝不是个拒绝其它人追求的好办法。”
“也是啦!”虎玉无奈地道。“光是皇上三番两次劝说小姐委身作他的宠妃,虎玉都觉得很厌烦了,更别提宫里其它那些人可是,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一举两得、一劳永逸,为什么不好?”三小姐反问。
虎玉无言了。
好吧!就去得、去逸吧!
于是,两个月后--
金陵首富,亦是全国数一数二大富豪的饶大员外,在年过四十后就开始逼着儿子娶媳妇生孙子了,否则这偌大的家产要给谁继承?
偏偏儿子桃花虽旺,却死也不肯娶老婆,于是,饶大员外绞尽脑汁、呕心沥血、艰苦备尝,历经了千折百难,好不容易终于让儿子娶进了媳妇儿,想着大概不用多久就可以抱到孙子了吧?
不料新婚之夜里,饶公子甫一掀开新娘的盖头巾,就吃惊地连退三大步,顺便撞翻了桌上的酒壶和莲子汤,看他的样子,好象就快昏倒了。
“你你你”“妾身姬氏香凝,相公。”
一听见她出声,饶公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的声音甜美柔婉,彷佛天籁似的,与她的人压根儿就不相符呀!可是他也看得出来,她那可怕的模样并不是受伤或化妆后的结果,而是自然天生的,他不觉有啥惋惜。
“你就是姬香凝?”嗯!的确有股凝而不散的淡淡香味,虽不浓郁,却隽永悠长,别有一股令人难忘的幽雅韵味。
是什么香呢?
“是的,相公。”姬香凝轻轻颔首。“请相公尽管去秋姑娘那儿歇息,妾身不会在意的。”
啊!是了,是梅花香!
饶公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真的不在意?”她人虽丑,但她自然流露出来的高雅气质却是无人可及的;她的双眼虽然肿得几乎看不见,他却直觉地相信她的眼神必定闪烁着他未曾见过的神采。
姬香凝徐徐地摘下凤冠,霍然飘下一头彷如瀑布般的柔软青丝,那股子令人心荡神怡的梅花香味似乎更浓郁了。
饶公子不觉心醉了!
“是不在意,事实上”姬香凝淡淡地道。“妾身一向过惯了独居的生活,相公若是能不再来打搅的话,妾身会很感激的。”
打搅!?
饶公子猝然回神,同时不敢相信地骤然挑起双眉。“你是说你是说,若是我来找你便是打搅到你了?”多少女人死缠着他、痴恋着他,她居然说不要他来“打搅”她!?
他听错了吧?
“是的。”姬香凝若无其事地将凤冠放在身边。“若是妾身伤了相公的自尊心,妾身很抱歉,但这是事实。”
哪是伤了他的自尊心呀!这简直是本朝本代最大的侮辱!
“当然不会罗!”嘴里说不会,可饶公子的脸色却完全相反。“既然你这么说,以后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除非他死!
“妾身多谢相公。”
“不必!”
话落,饶公子袍袖一甩,就忿忿地转身出去了,但姬香凝却笑了。
就在此时,黑影一闪,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模样活泼娇俏的姑娘翩然穿窗而入,先去关上了门,而后回到姬香凝面前。
“三小姐,成了?”
“成了,虎玉,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
“那”虎玉瞧着姬香凝的脸蛋,一脸苦相。“拜托,三小姐,您这可以恢复原状了吧?”
“不。”
“不?”虎玉不可思议地重复道。“小姐,您该不是顶着这副尊容顶上瘾了吧?”
姬香凝轻摇螓首。“明儿个还要让公公婆婆和府里头的其它人看过,之后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戴上覆面纱巾了。”
虎玉不禁噗哧一笑。“他们肯定会吓坏了,而且还会后悔极了!”
姬香凝淡淡一哂。“有秋姑娘为饶家传宗接代应该就够了。”
虎玉皱皱鼻子。“搞不好饶家老爷还会急着为那家伙娶妾呢!”
“那也无妨。”姬香凝依然不在意。“不过,你也不好再叫他那家伙了吧?”
虎玉噘了噘嘴“好嘛!”她不甘不愿地说:“以后叫他姑爷就是了嘛哦!对了,以后要是该轮到三小姐进宫伴驾的时候怎么办?”
“不怎么办,”姬香凝起身让虎玉为她更衣。“过两个月,我就会向公公婆婆要求搬回石城山去,我想他们不会有人反对的。”
虎玉又笑了。“说的也是,我想他们八成会觉得小姐太丢他们的脸了,还是躲起来的好。”
姬香凝似乎很满足地轻叹一声。“这样往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了。”
虎玉眨了眨眼。“除了大爷、二爷和四小姐之外。”
一提到那三人,姬香凝忽地脸色一变。
“啊!四小姐知道我要成亲了吗?”
“知道啊!”“也知道我要和谁成亲?”
“也知道啊!”虎玉才一脱口,姬香凝顿时少见的慌张了起来。
“哦!老天,快去,快去阻止四小姐!”
“阻止四小姐什么呀?”
“阻止她杀了姑爷呀!”
虎玉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变色“对喔!四小姐要是知道三小姐的洞房花烛夜,新郎居然扔下新娘跑到侍寝那儿过夜,四小姐肯定会”她也慌了。“可是现在要到哪里找四小姐呢?”
“笨!秋姑娘的寝室外呀!”
虎玉一听,马上慌里慌张地飞出窗外去了。
姬香凝则瘫坐在床边,一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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