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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缕缕飘散,很快消失无踪。

大长秋的声音仍模模糊糊传来,少顷,太后宫的大长乐出现在殿外,传太后懿旨,请天子移驾长秋宫,见庾皇后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司马奕面无表情,旋即嗤笑一声,站起身,衣袖带动矮榻前的酒盏和空简,随着酒盏和竹简坠地,脆响声迅速传至殿外。

大长秋声音沙哑,仍在用力磕头,不求到司马奕露面不肯离开。

大长乐微微弓着身子,见殿门从内开启,门内现出司马奕的身影,立刻俯身行礼。姿态虽然恭敬,却半点感觉不到谦卑。

即将薨逝的庾皇后,权掌台城的褚太后,两者的地位天差地别。

对比大长秋和大长乐,当真是一目了然。

“起驾,去见皇后。”

司马奕仍是长袍凌乱,发髻松散。不管人是否跟上,自己当先迈开脚步,大步向长秋宫走去。

路过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宫婢和宦者,脚步顿也未顿,仿佛没听到那一声声细微的呻吟,没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大长秋匆忙爬起身,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口,三两步跟上。

大长乐落在最后,对跟随的小宦者耳语两声。后者立即弯腰点头,谨慎避开殿前卫的视线,无声走进内殿,重点翻查尚未收起的竹简,试图找出天子究竟在内殿做了什么。

长秋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庾皇后躺在榻上,脸如金纸,汤药难进,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医者无力回天,只能尽量吊着皇后的性命,等候天子驾临。

终于,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司马奕带着浑身酒气走进内殿,越过医者和宫婢,直接走到榻前。

庾皇后似有感觉,手指动了动,不可思议的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年少夫妻变得格外陌生。

司马奕许久未见庾皇后,几乎认不出榻上之人。

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颧骨高高隆起,发丝稀薄,仿佛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压根不似一个活人。

这是他的皇后?

司马奕忽然有一阵的恍惚。

眼前闪过大婚之夜,庾皇后身着吉服的样子。

记忆并不久远,却模糊得辨认不清。

“陛下,”庾皇后艰难开口,如同一朵枯萎的鲜花,终将在凄风苦雨中零落消散,“妾有一事,望陛下能够答应。”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司马奕看着她,目光微闪,神情有些莫名。

“皇后求朕?”

“是。”庾皇后艰难的伸出手,昔日白皙的手指仿若枯枝,“陛下,妾最后所求……”

“好。”司马奕点头,压根不问庾皇后所求何事,道,“朕应你。”

“谢陛下。”庾皇后困难的笑了,一瞬间回光返照,话说得不再艰难,“妾死后,不求葬于皇陵,只求能归入庾氏。若庾氏不收,便寻深山荒古掩埋,不立墓碑,无需香火。”

“为何?”

“妾今生为庾氏而活,半生困于台城,来生不想重蹈覆辙。”

这话近乎大逆不道,庾皇后似无所觉,司马奕也未阻止,殿中的宫婢和宦者却是脸色煞白,额头直冒冷汗,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该还的债已经还了,该受的罪已经受了。妾只想安心的去,来生来世再不生于庾氏,再不与陛下做夫妻。”

尾音落下,殿中死寂一片。

意外的,司马奕没有发怒,俯视气息将近的庾皇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怜悯,继而化为一片暗沉。

“道怜,”司马奕缓缓开口,唤的是庾皇后的闺名,声音诡异的温柔,“你可以求朕,朕又能去求谁?况且,朕不快活,便看不得别人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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